少年被那邪惡病態的魔眼造型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幾步。

掙脫了屏障的劇毒魔眼緩緩升起，仿佛在打量著眾人一般，它們懸停在半空中，不時側過身子，猶如歪著腦袋在思考的人類。少年咽了口口水，竊喜於自己的選擇，他親眼見到前一個青年被人報覆殺害，他才不會那麽傻，如果另一個骰子持有者不來攻擊他，那他就勒令這些魔眼待在一邊不要動，如果對方企圖傷害他，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別、別害怕！”少年笑呵呵地擺著手，笑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得色，“我會控制他們，不讓他們傷人的。大家放心。”

好奇的魔眼緩緩飛到少年身邊，環繞著他飛舞，鮮艷的綠色瘴氣味道刺鼻，少年捂住了口鼻用手扇了扇，“一邊去。”他不耐煩地低聲喝道，見猩紅魔眼不理他，少年有些驚慌，加重了音量，“走開！離我遠點！”

正緩慢飛行的眼球似乎被嚇了一跳，同時縮到了遠處，少年長舒了一口氣。

正當他放松了心情朝眾人哈哈笑的時候，卻發現所有人盯著他眼神都怪異而驚恐。

“怎、怎麽了？”他僵硬地問道，話音剛落，耳邊驟然響起鋒利的尖叫聲，他下意識地扭臉，近在咫尺的血紅眼珠近得就快貼上他的眼瞳，少年一聲慘叫，連滾帶爬地逃向遠方，劇毒魔眼在空中快速地盤旋兩圈，追逐著他撲了過去。

“不、不！不！啊！啊啊啊啊！——！”

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了。

姜梓鳶小心地往陰影中縮了縮，懷中的小女孩頓時驚恐不安地擡起頭，雙臂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小希，我的腰快被你勒斷了。”姜梓鳶吸著氣低聲道，她安撫地拍拍小孩子的背，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快要嗅不出味道的鼻子，這個地方血腥味與屍臭濃重得讓人幾乎窒息，如果不是意外中發現了這一個角落，她們兩人恐怕在被吃掉之前，就要因為缺氧而不幸身亡。

這個巨大的地下巢穴遍布屍骸，視線可及之處盡是斷臂殘肢，簡單粗暴的啃噬痕跡和被吸幹血液丟棄在一旁的風幹屍體無不昭示著巢穴主人的殘暴肆虐。按照姜梓鳶的判斷，被新捉入洞穴的她們兩個是作為儲備糧而存在，從可以辨認出容貌的屍首來看，洞穴中的亡者幾乎全部都是年輕的女性。

在瀕臨崩潰的恐懼壓迫邊緣徘徊了許久，姜梓鳶反倒詭異地鎮定了起來，大概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反正再怎麽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地下洞穴內血腥而陰冷，她環抱著小希坐在被半人高的石壁遮蔽的祭壇裏，努力燃起自己少得可憐的火焰取暖。

巢穴內有好幾個類似的祭壇，她們所處的這一個最靠近角落，離在洞穴另一端分食肉體的怪物也最遠。祭壇雖然破舊，卻受到未知力量的庇護，身處其中可以過濾大部分那令人作嘔的血腥臭味。姜梓鳶註意到不時有祭壇上冒出明亮的白光，每當這時就有一些眼球狀的小怪物飛進祭壇，當光芒消失也不見那些小怪物出來，儼然就是一個傳送陣。

祭壇被半人高的石壁環繞著，姜梓鳶攀附著側壁，謹慎地探出頭去觀察。借助昏暗的光線勉強能看見盤踞在另一隅的觸手怪，那個怪物身邊飛舞著眾多猩紅魔眼，它像是一個忠誠的仆人般撕開肉塊供眼球們吸食血液，等到球體變得飽滿，這才將顯得幹癟的餘料食用掉，有些它也不屑於吃的殘渣便直接丟棄，這也正是地上那些骨骸的來源。

她看得頭皮發麻，重新縮回祭壇內，背靠著石壁抱著小希蜷縮起來。昏暗，血腥，粗糙的咀嚼聲，刺耳的尖叫……姜梓鳶認為自己大概淪陷進了某個不懷好意的夢魘懷抱，掙紮著渴望醒來卻無濟於事。

如果說上一次在學校遭遇的環境她還能心存僥幸，那麽此時此刻，深陷血海屍山中的她就是真的毫無指望了。被一個比自己還弱小的孩子依賴著，姜梓鳶完全是被迫著勇敢了起來，她也說不清楚原因，總之她不願意……也無法接受，看著小希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看著她、任由她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姜梓鳶回想起楚軒對她的評價——“你的能力不穩定、無法自控，而你本身又不具備自保的能力，這樣下去你不僅會毀……”——她顫了顫，不願繼續想下去。楚軒說得對，她如果不能成長到獨自面對這些突發情況，那麽這種能力對她、對別人而言，將不是財富，而是災厄。

“姐姐我害怕……”軟軟糯糯的聲音從懷裏傳來，姜梓鳶借著朦朧的火焰光芒看清小希童稚而惶恐的臉龐，她用手背蹭了蹭小希的臉頰，輕聲道：“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在背包裏摸索了一會，姜梓鳶找到了最後兩枚KISS巧克力，她剝開糖紙將其中一個塞進孩子嘴裏，呢喃般低聲道：“小希一定要勇敢，我們都要努力……活下去。”

血液順著小臂流淌下來，暗紅的色澤中透著詭異的黑綠，郭嘉倒吸著氣用力擠壓自己在手臂上劃出的傷口，嘗試著讓被感染的汙血流出體外。猙獰的魔眼圖案印在他的右手小臂外側，一陣陣抽痛從烙印處傳來，他蒼白著臉看了眼不遠處死不瞑目的少年，猩紅的圖騰印在那個孩子白皙的臉頰上，極具感染性的黑綠色病毒侵入皮膚順著毛細血管網飛速地擴散開去，少年放大的瞳孔中似乎還存有幾分難以置信，只是眼白被墨綠所汙染，令他看起來猶如驚悚怪誕故事中的主角。

所有的劇毒魔眼都找到了宿主，除去神情呆滯的年輕婦女，其餘人身上統統沾染了腐敗的致命病毒。生存的幾率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渺茫起來，郭嘉覺得自己身上越來越冷，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模糊起來，他將姜梓鳶留下的巧克力和牛奶盡力咽下去，鮮血淋漓的右手在包裝盒上留下一個殷紅的掌印。

腦海中催促著他投擲骰子的聲音越來越響，起初郭嘉還有意識地抵抗著這種充滿誘惑的語調，但隨著病毒的擴散和失血量的逐漸增大，他有些魔怔地本能地找出了那枚骰子，定定地看著它。大廳裏已經聽不見什麽憤慨抱怨或者驚恐哭鬧的聲音了，只剩下時斷時續的咳嗽聲以及低低的啜泣聲，死亡的腳步越來越近，大廳內茍延殘喘的眾人幾乎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悲慘結局，然而除了等待最後一刻的降臨，他們什麽都做不到。

沾滿鮮血的魔眼骰子被輕輕丟進了符文盤中，向前滾動了一小段距離便停了下來。符文盤很快亮了起來，神情恍惚的男人癡癡地望著透明的光膜，光膜之下擠壓扭曲的黑紅色眼球醜陋不堪，他卻像是沒有註意到這些，依舊淡定地單手撐在符文盤邊緣。

猩紅的魔眼急不可耐地沖撞著光膜，甚至為了搶先而出彼此撕咬起來，此起彼伏的淒厲尖叫聽得人頭暈腦脹。郭嘉就這樣怔忪地看著它們亂作一團，良久，突然驚醒般渾身一顫，他剛想後撤，光膜卻恰好在此刻消失，狂喜的怪物第一時間鎖定了他為目標，興奮地尖叫起來。

那群怪物以狩獵的姿態爭先恐後地朝他撲來，男人避無可避，索性嘆息著不再動彈。

身上的衣衫早就被鮮血染出了斑駁的色塊，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肩頭，面無血色而神情疲憊，他本該是狼狽不堪、困窘潦倒的模樣，偏偏眉宇間卻蘊蓄著流嵐般飄渺清淺的平靜，眼神雖然帶著幾分不舍，但卻因為更多的無憂無恐、無欲無懼而顯得格外沖和淡泊。

都說臨死前人會變得特別平靜，大概真的是這樣吧。郭嘉閉上眼，隨性地勾了勾唇角，本該長眠不醒，彌留至今已是莫大的機緣，物換星移，兔走烏飛，千年之後也不過如此。

有些可惜的是……沒能答覆她最後的道歉。

恍惚中回想起初見時，她望著他的那雙亮晶晶的瞳子，清澈閃亮得猶如有星星落入其中的透明泉水，她走在前面帶路，調皮地踩著樹木投在地面的影子，走著走著突然轉過身，歪著腦袋笑得陽光燦爛地問他，“嘿，你是怎麽過來的？”

記憶的畫面又跳轉到她因為恐懼驚慌而微微發白的小臉上，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浮漾著微薄水光的瞳仁中印出他的倒影，微小卻清晰，那個影子被她眼中的悲傷和後悔濡染潤透，她的手在他的掌中發抖，“對不起，郭嘉對不起……我沒有想責怪你……”

沒關系，就算是責備，我也不會離開你。

他本來想這麽回答的，但此刻似乎卻沒有了這麽說的資格。

死亡比任何都幹脆，也比任何都殘酷。

腥臭的氣息近得就快貼上皮膚，溫和清雋的男人安靜地等待著，心中有微小的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 漫畫名《黑瞳》，和寂靜嶺一樣只是場景反穿。

文章劇情和漫畫劇情無關。

知道卡這不厚道，正在碼字，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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